泉州宫帐

将自己视作纯粹知识面前的愚者是正确的,如此求知之心必将永不知饱足,内心永远谦恭,绝不僭越本分。古往今来,诸神总有无尽知识。胸中知识愈多,我们将愈接近天空与神明。

【黑曜石物语文字片段】净水

净水

 

九条氏本丸后院的那扇角门外,就是川流不息的一条溪流。这条溪流的水源来自诸神之处,所以被称为净水。风祭站在祭品台前,念着众人听不懂的祭文。大致的意思是,此处供奉祭品召唤穗积氏熊野国造祖神:饶速日尊。

 

那种语调黑石切并不陌生,神官们几乎日日在石切剑箭神社的神灵位前念诵祈祷。如果不是一阵阵而来的河风带着些许水汽扑面而来,他会错觉自己仍在神侧。他闭上眼睛,心里平静。不知道是祭文的功力——的确听起来有些让人昏昏欲睡——还是因为他实在有一些的困倦,毕竟已经是秋天了,万物肃杀。想不到作为付丧神的他,居然也有人类的“秋乏”症状吗?黑石切不禁哑然失笑。

 

“汝需记忆,吾未远行。”

 

脑子里突然想起那次在幻境里饶速日尊对他说的那句话,黑石切竟然觉得脚底发软。他并不知道风祭为何要召唤饶速日尊,或许这事情和自己有关——也或者没有。风祭念完了长长的祭文,走到了他的面前。

 

黑石切的手里捧着的一个三方,一个是粗陶罐,里面放着的是烈酒。另一个是盛放净水的白瓷瓶。风祭将那个陶罐拿起,洒在了祭台前面。然后又拿起净水,倾倒在了祭台的后面。

 

然后就是等待。

 

四野静谧,这次祭祀除了风祭和自己之外,还有式神小姐和九条氏另外两位近侍刀以及统领刀剑的三日月宗近。

 

此时是清晨,在薄薄的晨雾里万物的形象都模糊而不确定。这种仪式被称为“神降”,其实有许多的方式,风祭选择的是最简单的办法。如果一切顺利,那么神明就会在现场某一人身上依凭。这需要相当的时间——不过对于他们来说,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。

 

时间一分一秒的在过去。整个河滩上除了风声和河水声,一片寂静。

 

晨雾渐渐在散去,太阳快要出来了。风向着祭台集聚,种种异相都显示着一些异变的来临。雾气突然在祭台顶端的御币上集聚,然后逐渐的凝结成了一个人的形状。

 

风祭睁大了眼睛,这种情况他是第一次见到。或者说——从没预想到过会有这样的结果。在那些雾气逐渐散去之后,所凝结成的是一个穿着纯白色袴若草色狩衣,胸戴神镜颈配勾玉,面戴狐狸面具,头戴乌帽子的高个男子。

 

的确出人意料,竟然是饶速日尊本神亲自驾临。“何事唤吾?”神明的声音带着回音,在场的所有人都将头深埋了下去。向物部的祖神致礼。

 

所有人都以为风祭会向神明本尊说明请求之事,然而谁知道风祭突然就站起身子。下一秒,饶速日尊脸上的狐狸面具就飞了出去,跌落在地上。一切快的让人反应不过来,黑石切惊讶的跪直了身子,打翻了面前横放的三方。白瓷瓶和粗陶罐都翻了下去,直接在河滩上打成了碎片。

 

就在那个所有人没有看清楚的瞬间里,风祭抬手狠狠的在神明的脸上殴了一拳。这个让人始料不及的动作凝固了所有人的表情。包括风祭自己。

 

神明在狐狸面具之下,露出的是一张和黑石切别无二致的脸,除了脸上的红肿和金色的眼睛,风祭原本还紧握的拳头再也使不上力气。饶速日尊走到九条之末子面前,看着他喘定粗气,抬起头来:“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打你吗?”

 

饶速日尊点了点头:“吾迟了。”他俯身拾起地上的狐狸面具,说话的语调依旧云淡风轻,“事出神无月,远在出云。虽有天听,不可及也。”风祭对于神明的解释似乎并不满意,但是说话的语调明显变轻了:“所以说,石切丸变成现在这样,你知道?”饶速日尊不再回答,走到黑石切面前转过身看着风祭。两个人的面目一致,表情虽然有些不同。但是消除了风祭剩下的怒火。

 

神明也试图补救过,所以他从河内国出发一路赶到相模。

 

“知之亦难为,神非万能,非万应。夫人之所求而生神,人之所惧而为妖,人之所避而生鬼。非人亦于人心。吾问汝,世间百物,人神鬼妖。最可怖者何也?”神明笑着,带上面具遮断了风祭的视线。然后走到了他的面前,恢复了物部祖神的威严。

 

是呢……

 

风祭苦笑出声,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。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?

 

他花了几秒钟思考,想到的东西全都是一文字三星给自己带来的那些黑色的影子,那个死于妖刀的幽魂狰狞的笑脸。那些缠绕在他身上曾经的噩梦,虽然都在渐渐消退——然而却从没有真正的离开过。

 

“最可怕的东西……是心。”他终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。

 

神明赞许的点了点头,向风祭伸出了一只手:“七情六欲,皆有心生。爱极成恨,恨极成伤。亘古之理也。人非天地草木,无情者非人。汝可记忆否?”饶速日尊的手掌比黑石切要大不少,但是触感几乎一样。风祭并不觉得排斥,他站了起来。神明在他的掌心放下了一件东西:一枚金色的将棋形的琥珀,和黑石切刀柄上的一模一样,也在楔尖打着一个孔。风祭不明其意的抬起头,看着那张遮断视觉的狐狸面具。

 

“此坠赠汝,来日方长。”

 

然后雾气突然迷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,在睁开时候,河滩还是河滩。碎裂的白瓷瓶和陶罐以及打翻的三方却完好无损——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
 

风机手上那枚琥珀被体温浸润,似乎一块透明的黄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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